今年44岁的陈天桥目前定居于新加坡。沉寂多年后,他首次道出当年把市场拱手让给阿里巴巴和腾讯的原因。
十几年前,中国最大的互联网公司既不是阿里巴巴也不是腾讯,而是游戏开发商盛大互动娱乐有限公司。盛大的创办人是一位名叫陈天桥的年轻人,在30岁就已经成为亿万富豪。陈天桥在本世纪第一个十年的大部份时间裡都比阿里巴巴的马云更引人注目,但后来他就突然消失了。他离开中国,几乎完全脱离了公众视野。2012年,陈天桥将麾下在纳斯达克上市的盛大私有化。
如今陈天桥终于准备好重回公众视野。今年44岁的陈天桥住在新加坡,已计划好自己的下一步动作。在记者探访其位于新加坡的办公室时,陈天桥道出了促使他放弃一生心血、将市场拱手让给阿里巴巴和腾讯的缘由—如今阿里巴巴创办人马云是中国首富,而腾讯创办人马化腾则是第二大富豪。这一切源于陈天桥在30多岁患上的惊恐症,后来症状在激烈竞争和政府法规带来的重重压力下恶化。他最终下定决心:必须挽救自己的健康。「每天傍晚看著夕阳的时候,我担心晚上睡去以后就永远醒不来了,」陈天桥说。说这番话时,他和妻子正坐在一栋殖民地时期建筑风格的两层住宅裡,他身旁一幅画中可以看到一位翩翩舞者。这裡是他的办公室。陈天桥自身的经歷最终促使他走上了一条新路。他想要与精神病魔斗争,又信仰佛教。这两大因素让他下定决心专注于人类大脑研究。根据彭博亿万富豪指数(BloombergBillionairesIndex),陈天桥的个人财富至少达到24亿美元。他已经拿出10亿美元支持脑科学研究。这其中包括陈天桥及其妻子已经捐赠给美国加州理工学院(CaliforniaInstituteofTechnology),用于建设陈天桥雒芊芊神经科学研究所(TianqiaoandChrissyChenInstituteforNeuroscience)的1.15亿美元。
其餘资金将用于直接资助年轻科学家以及在美国某地设立的陈氏大学(ChenUniversity)。陈氏大学的建校理念与一般学校不同:该校将匯集神经科学、生物学、精神病学、哲学和神学研究等多个领域的学者,并鼓励他们相互合作。陈天桥认为,几个世纪以来人类一直在努力提高生活水平,现在是时候专注于改善人类的精神健康了。「这所大学的使命将是努力回答我们是谁、我们来自哪裡等问题,」他说,「数千年来,我们透过改变物质世界来提升幸福感。现在得通过向内探索来解决这个问题。」1973年,陈天桥出生于浙江省,并随著中国开始改革开放而成长起来。他提前一年从復旦大学毕业,获得经济学学士学位。1999年,陈天桥在一家证券公司工作时认识了同事雒芊芊—他未来的妻子。同年,他们在相识六个月后结婚,很快辞职并创办盛大。
当时,很多中国企业家都竞相创建互联网门户网站,即类似于雅虎(Yahoo!)的分类目录网站。当年26岁的陈天桥独闢蹊径:他与雒芊芊、自己的弟弟,用约6万美元的积蓄创立了一家网络游戏公司。他们迎来的第一个大机会,是获得韩国角色扮演游戏《热血传奇2》(LegendofMirII)的营运代理权。代理收入激增,让盛大有足够资金开始开发包括《传奇世界》在内的许多自家游戏。随著中国青少年在网吧打网络游戏成为潮流,盛大2003年的利
润较2002年增加了1倍。2004年5月,盛大透过在纳斯达克首次公开募股(IPO)融资1.52亿美元。但作为一家上市公司,盛大的日子十分动荡。该公司的股价在第一年飆升,第二年又大幅下跌,因为善变的用户纷纷转投其他游戏了。陈天桥推出了业务多元化策略,宣称他想做「中国的网络迪士尼(Disney)」,然后加倍押注游戏,之后盛大股价再次上涨。2009年,子公司盛大游戏有限公司被分拆上市,以10亿美元的融资规模成为美国当年最大的IPO交易。「陈天桥与其他企业家的一个明显区别在于,他当时财力很好,还有稳健的收入模式,」纪源资本(GGVCapital)管理合伙人符绩勋说道。
但压力还是造成了伤害。2004年,在上海飞往北京的一个航班上,陈天桥突然感到胸口剧痛。深信自己心臟病发作的陈天桥在飞机著陆后急忙赶到医院。但医生们告诉他,他的心臟状况良好,患上的是惊恐症。那天下午,他独自一人坐在北京街头的一个长椅上,寻思著自己再也不能做生意了。「当时做生意压力太大、太痛苦了,」他说。但一吃完药并感觉恢復后,他就又回去工作了。随著雄心逐渐壮大,陈天桥又将业务扩张至家庭娱乐领域。他与英特尔(Intel)和微软(Microsoft)达成合作伙伴关係,准备开发一款可以让电视观众上网、玩盛大游戏,以及购买音乐和电影的全新机顶盒。
但政府官员不同意。陈天桥称,他们不愿将电视荧幕的控制权让给政府以外的任何人。该项目以失败收场。陈天桥说,之前他一直没有谈起该项目失败的原因。「10年过去了,」他说。
2009年,他的惊恐症第二次发作,而这一次更加严重、持续时间更长。那时他的精神状态掉到低谷,经常虚弱得感觉自己不能动弹。「躺下时坐不起来,坐著又站不起来。无法呼吸,」他说。陈天桥最初到新加坡只是休假。在看到腾讯、阿里巴巴和百度纷纷填补他留下的空白时,他一度计划回国。但他的妻子劝他不要回,理由是他的未来会有不一样的机会。「许多人一生都在爬一座山。也许你可以爬几座山,」她说。身为一名虔诚的佛教徒,陈天桥曾潜心研究超越痛苦的方式。他决定永远改变自己的发展道路:2010年,陈天桥举家搬迁到新加坡,并开始退出原来的业务。2011年,他出价23亿美元将盛大互动私有化。陈天桥夫妇后来又卖掉了他们持有的盛大游戏股权,而陈天桥也退出了盛大游戏董事会。盛大最终未能一跃成为中国的网络迪士尼。而在游戏玩家纷纷转投手机游戏后,盛大在游戏界也逐渐失势。「这是一个艰巨的挑战,」东京諮询机构坎坦游戏(KantanGames)的创办人托托(SerkanToto表示,「与迪士尼的许多业务相比,游戏属于一种完全不同的垂直行业。」
之后三年,陈天桥夫妇一直在探索他们的下一步。最终,他们锁定了人类大脑研究。坐在陈天桥身边的雒芊芊说:「我当妈妈后,意识到有些东西比最初开创的、自我的事业更重要。」这也不是完全的利他主义。陈天桥夫妇看到解密人类大脑的巨大商业潜力。他们还计划为阿尔兹海默症和柏金逊症等令人日渐衰弱的疾病提供研究资金。他们已经投资了以色列生物技术新创公司ElMindA,后者正在开发用于检测早期脑部疾病的工具。
陈天桥麾下的新加坡投资公司盛大集团在中国和全球各地投资了100多家先进的科技企业。虚拟实境(VR)是盛大集团重点关注的一个领域,部份原因在于VR技术与神经科学结合的机会。陈天桥已经投资了美国娱乐公司VoidLLC(该公司正在尝试打造一个VR主题公园)、洛杉磯的VR游戏开发商Survios、冰岛的VR旅游冒险App开发商SolfarStudiosehf。陈天桥对神经科学的痴迷已经影响到他13岁和8岁的女儿,她们现在都说长大要成为神经科学家。「我给她们洗脑了,」陈天桥说。陈天桥的投资远远超出了脑科学领域。他是P2P巨头LendingClub以及美国乡村医院连锁企业社区卫生系统公司(CommunityHealthSystems)的最大股东。他还持有美盛(LeggMason)和KKR&Co.的大量股份。他甚至还在美国和加拿大买下了70多万公顷的林地。
陈天桥在中国的影响力依旧未减。他过去几名属下都已经成为明星级的将帅之才,其中包括盛大前财务总监、阿里巴巴现任行政总裁张勇。盛大前员工每年都有一次聚会,但创办人陈天桥从未参加过。今年7月30日,出乎1700名参会者的意料,陈天桥透过10分鐘的影片向上海召开的「盛斗士大会」致意。在活动现场,许多人站起来拍摄陈天桥的照片,他们已经有近10年没见过他了。最终,盛大的业务未能跟上中国科技行业新兴巨头的步伐。阿里巴巴在电子商务领域佔据主导地位,而这意味著其可以将盈利投资于新业务和富有前途的新创公司。腾讯凭借对微信等通讯App的控制权享有类似的战略优势,而百度则拥有搜索业务。如今,阿里巴巴的马云是中国首富,资產净值达436亿美元,而腾讯联合创办人马化腾的身家为332亿美元。
陈天桥在他的新加坡办公室中表示自己并不遗憾。他称赞阿里巴巴和腾讯干得很漂亮,并说对自己可以停下来歇一歇感到欣慰。他准备投入到下一次冒险中,告别30多岁的自己。「我看著过去的自己,心想他是一个聪明的年轻人,」陈天桥说,「但我需要让那个『天桥』留在那儿,然后大步向前。」—YoolimLee;译许子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