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古学与分子生物学的深度融合：欧洲青铜时代亲缘关系下的社会不平等现象

来源：ScienceAAAS

评述论文：Ancient DNA Reveals Social Inequality in Bronze Age Europe Households (Science, 11 October 2019)

社会不平等现象一直是社会科学所关心的核心议题之一，对这种现象由古至今的演化历史的研究有助于我们了解这一问题的来龙去脉。但长期以来，受到材料和方法的限制，考古学对于社会不平等的研究难以落实到具体层面。最新的同位素和古DNA等分子生物学分析技术在考古学研究中的应用极大推动了相关核心问题的研究。古DNA方法为考古学家提供了一个全新的角度来观察古代大规模、长时段、跨区域的人群流动与文化交流的“宏大叙事”，而这一过程往往伴随着微观层面的社会分化与社会不平等。

德国Max-Planck人类历史科学研究所、图宾根大学、哈佛大学和慕尼黑大学等多家机构的研究团队，选取了出土于德国南部莱希河谷（Lech River Valley）自新石器时代晚期至青铜时代中期（约公元前2350年-公元前1300年）小规模农庄的人骨标本，将分子生物学方法应用于以个体为基础的墓葬材料研究，为了解这一地区青铜时代人群中个体的社会地位、继承规则和人口流动提供新的方法和关键信息。来自104个个体的古DNA测序结果显示，新石器时代晚期该地区人群基因构成以来自欧亚草原古颜那亚-萨马拉（Yamnaya-Samara）的游牧人群为主。从新石器时代晚期到青铜时代中期（MBA），基因构成类似安纳托利亚农耕者的人群持续涌入该地区，造成了该地区外来人群基因构成比例的不断升高。另一方面，这批居民人骨的锶和氧同位素分析显示，相比于成年男性和孩子，有更多的女性是在青春期后由外地迁入莱希河谷，并非本地出生。本地出生男子则多留守于本地。DNA序列的lcMLkin软件分析也显示青铜时代该地区存在外来女子与本地人通婚的现象。

图1. 德国南部地区的莱希河谷地区。该范围内的遗址均标注了其年代属性，作为研究对象的遗址则进一步标明了家庭谱系及aDNA样本的组成和结果。

基于墓主人之间相互的亲属关系和墓葬的出土材料，研究者将墓葬人群分为三类，1）互相有亲缘关系且随葬品丰富的核心家庭构成者，2）非本地来源但随葬品丰富的成年女性，3）与其他人无血缘关系且随葬品贫乏的人群。在分析古代人群社会组织、家庭结构与社会不平等现象时，考古学者一般将社会人口分成以血缘关系为纽带的少量社会精英和大量较低等级个体。本研究在碳14数据给定三类人群同时代的基础上，将这三类人群分别对应为1）世袭财富和社会地位的高等级核心家庭成员；2）富裕的非本地出身的高等级女性；3）本地出身的较低等级个体，进而提出欧洲史前社会可能存在家庭内部成员之间（或许类似于古希腊与古罗马核心家庭成员和其豢养的奴隶）的社会不平等现象。

这一研究将描绘宏大图景与阐释微观证据相结合，是从微观层面应用分子生物学方法研究古代社会结构与社会关系的重要研究。古DNA技术在近十几年来已经积累了丰富的成果，有望在接下来的几年中勾勒出全球各地区的人类基因发展图谱。在大跨度时空范围内探究人类变化与迁徙同时，如何见微知著，在一个聚落、甚至一个遗址这样的小范围内去研究古代社会内部的关系和结构，有望成为考古学与分子生物学合作研究的新方向。我们希望看到更多的新技术、新方法与考古学研究的深度融合，以催生更多令人振奋的新成果。

硕士，慕尼黑大学（Ludwig-Maximilians-University of Munich）在读博士生，主要从事安纳托利亚高原东南部史前人口迁徙研究。

 述评人简介：

Philipp W. Stockhammer

博士，慕尼黑大学（Ludwig-Maximilians-University of Munich）教授，马普所-哈佛大学地中海科技考古研究中心主任（Max-Planck-Harvard Research Center for the Archaeoscience of the Ancient Mediterranean），主要从事欧洲地区考古与科技考古研究。

博士，中国科学技术大学副教授，中国科学院青年创新促进会会员，主要从事科技考古和释光年代学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