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研生态中的岛屿效应

科研工作者需要认真考虑的一个问题是自己具体要做什么研究。其中，一个重要的维度是要做大问题还是小问题。比如，是做领域内的关键主流方向（比如人工智能平台开发、基因编辑工具），还是做领域内的小众支流问题（比如唐山特产蜂蜜麻糖的自动质量监控、德州扒鸡的工艺改进）。这里简称为大问题和小问题，说的不是物理的大小，而是认可度和影响力的大小。

“大”问题具有重要的社会影响，如果做得好对社会的推动会很明显，研究者也更容易功成名就；但是另一方面，大问题下的竞争也更为激烈，想要出头就需要比别人做得好，当然也更难一些。

正反话都说当然容易，但是我们到底应该选择大问题还是小问题？这个问题不好回答。很多年以来，我的直觉一直是我自己必须要远离主流问题，也曾（不负责任地）给不少合作者提过远离核心主流领域的建议；但是，现实中，大科学家一般都不这么认为。你看所有的诺贝尔奖得主和大科学家的访谈，基本清一色地建议大家要选择领域内的主流问题和主流方向。大牛们给出的各种qualitative的道理我倒是都懂，但从quantitative的角度来说，既然正负影响都存在，为什么东风压倒西风？这个是我一直无法理解的，也是我一直以来的困惑。

最近又想起这个问题，突然觉得和生态学中的“岛屿效应”很相关。

生态学中有个“岛屿效应”。简单总结就是：跟大陆上的动物相比较，岛屿上小型动物的体型会变大，大型动物的体形会变小。比如小岛上会出现个头极小的老虎、大象；也可能出现个头很大的老鼠、海鸟。从环境可提供的资源以及物种间竞争和生态位的角度来分析，这种效应的成因不难想象：由于岛屿上食物资源相对匮乏，岛屿上的大型动物必须小型化才能生存；另外，由于大型猎食者的缺失，小型动物会填补对应的生态位，于是体形向大型化发展。

生态中的岛屿效应似乎在科研生态中也有体现。同是做癌症治疗的（在大陆上），普通大学老师（老鼠）和哈佛大学教授（大象）的成果可能无法同日而语；但在德州扒鸡这个研究领域（在小岛上），我相信“德州大学”教授的工作不逊任何顶级研究机构。另外，在蜂蜜麻糖和糖炒栗子这两个领域，“唐山学院”可能也有最顶级的研究工作。

道理应该还是挺清楚的，所以这里就不啰嗦了。直接上结论：本质都是资源和生态位的竞争，生态学中的“岛屿效应”在科研生态中也有很明显的体现。

在科研的岛屿上（科研的支流领域），由于资源短缺，超级课题组无法保持常规的规模，必须瘦身后才能勉强存活，实力大打折扣（很多时候，超级课题组即使瘦身以后也依然无法存活），因此在科研岛屿上一般不存在绝对意义上的顶级研究团队。同时，为了填补顶级研究团队缺失所形成的空白，一般情况下无法成为领域标杆的普通团队有可能得到宝贵的生存空间，成长为领域的领导者——这就是我所谓的“科研生态中的岛屿效应”。

科研工作者选择科研问题的时候可以问问自己是什么情况，是人中龙凤还是能力平平。强者一定要选大的主流的科研问题，方便以后出人头地，如同大象、老虎在大陆才能长得高大威猛，蓝鲸在大洋里才能自由自在；弱者最好选小的支流问题，如同老鼠和海鸟在岛屿上才可能没有天敌、无忧无虑。

作者：孟佳
来源： 中国科学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