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欲再度甩锅，NIH终止对中国蝙蝠冠状病毒研究的资助｜《科学》新闻

来源：ScienceAAAS

近日，美国国立卫生研究院（NIH）突然终止了对一项在中国进行的冠状病毒如何从蝙蝠传播到人类的研究资助，这一不寻常的举动引起了科研界的警觉和愤怒。

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美国保守派政界人士和媒体反复暗示，导致新冠肺炎大流行的SARS-CoV-2病毒是从武汉的一个实验室里“逃逸”出来的；该实验室有一位长期接受该项目资助的中国病毒学家。

就在终止资助的7天前，美国总统特朗普在新闻发布会上被问及该项目时表示：“我们将很快终止这项拨款。”一些分析人士认为，此次资助终止可能违反了美国国立卫生研究院的管理规定。

美国国立卫生研究院拒绝就其为何取消这一已进行六年的资助发表评论。但在ScienceInsider（科学·知情人）看到的电子邮件中，美国国立卫生研究院负责院外研究的副主任迈克尔·劳尔表示，武汉实验室并没有“采取所有适当的预防措施来阻止病原体的释放”，而这正是该项目的重点。然而，美国国立卫生研究院并没有对该声明提供进一步的支持，劳尔也仅仅是将大流行病毒逃离自实验室这一观点简单地称为“一种陈述”。

熟悉该实验室的研究人员对有关实验室安全措施松懈的说法持怀疑态度，而处于指控中心的中国病毒学家石正丽坚称，病毒并没有从她的实验室逃逸。据报道，特朗普政府官员敦促美国情报机构提供确凿证据，证明该病毒与实验室有关，但主要情报机构迄今尚未证实两者之间有任何联系。

4月30日，一份美国情报评估报告补充说，美国情报界“同意广泛的科学共识，即新冠病毒不是人为制造的，也不是转基因。”但该声明却留下了另一种可能性，即一种自然病毒的意外释放可能引发了此次大流行。（当天晚些时候，特朗普表示，他相信病毒来自武汉实验室，但“不被允许”说出他为什么这么认为。）

另一些人担心，该项目已经成为特朗普政府众所皆知的政治企图的牺牲品，特朗普政府试图转移人们对其政府防疫不力的注意力，并将责任归咎于中国。最近刚从美国国际开发署（USAID）退休的丹尼斯·卡罗尔称：“为了廉价的政治利益而去攻击真正重要的科学。”

长期研究遭破坏

美国国立卫生研究院的举动破坏了一项长期的合作。大约15年来，该项目资金的首席研究员、纽约市非营利组织生态健康联盟（EcoHealth Alliance）的主席彼得·达萨克（Peter Daszak）和他的同事与研究感染蝙蝠的冠状病毒的中国知名病毒学家石正丽合作。

他们的团队致力于了解病毒如何从蝙蝠传染给人类，并开发工具帮助研究人员为人类疾病爆发创造诊断、治疗和疫苗等措施。新冠肺炎病毒从蝙蝠传播到人类身上的确切路径仍然是个谜。生态健康联盟的研究人员长期以来一直在收集中国和其他地方野生蝙蝠的血液、尿液、粪便以及口腔和肛门拭子，试图解决这类难题。

该联盟从美国国家过敏和传染病研究所获得资助，研究项目为“了解蝙蝠冠状病毒出现的风险”，于2014年启动，并在获得优秀的同行评议分数后，于2019年续期5年。在最初的5年里，彼得·达萨克在美国国立卫生研究院的审查和批准下，从310万美元的拨款中为石正丽提供了59.9万美元，用于使用实验室测序技术来识别极有可能感染人类的蝙蝠冠状病毒。

这笔资金还用于对居住在中国南方蝙蝠洞附近的人进行血液检测，查看他们是否携带表明他们已感染蝙蝠冠状病毒的抗体。在研究的下一个阶段，即到2024年，研究人员计划进行更多的人类、野生动物和实验室研究，以查明在中国南方蝙蝠冠状病毒传染给人类风险最高的热点地区。

彼得·达萨克说：“我们的资助被延长5年，是因为我们的工作在帮助预防流行病方面非常重要。”在最初的5年里，这项资助项目已经产生了大量的论文和科研进展，包括两种蝙蝠冠状病毒的基因序列，现在已经被用作实验室工具来测试抗病毒药物瑞德西韦（Remdesivir），这种药物已经显示出一些治疗新冠肺炎的希望。

范德堡大学的病毒学家马克·丹尼森表示：“我对终止项目资助一事感到震惊。没有比生态健康联盟正在做的研究更重要的了。如果没有它，我们在瑞德西韦（Remdesivir）项目上的工作根本无法取得进展。”

最近，人们开始关注参与资助项目的石正丽，因为她在武汉病毒研究所工作，该研究所拥有中国两个生物安全四级（BSL-4）实验室之一，这类实验室会处理最危险的病原体。石正丽和她的同事在野外从蝙蝠身上采集了大约15000个生物样本，其中一些蝙蝠携带有冠状病毒。今年1月，她的团队公布了一种蝙蝠病毒的基因序列，这种病毒与新冠肺炎病毒的基因组有96.2%的相似性，是目前发现的与新冠病毒亲缘关系最近的病毒。

美国没有要求石正丽所研究的冠状病毒需要在生物安全四级的限制下进行，并且石正丽之前的资助研究项目是在武汉病毒研究所的生物安全三级实验室进行的。尽管如此，对于武汉病毒研究所的担忧，却被4月14日《华盛顿邮报》的专栏文章添了一把火。该报道称，美国国务院官员早在2018年就担心武汉病毒研究所新开设的生物安全四级实验室的安全性和研究人员健康问题。

这篇专栏文章发表10天后，劳尔写信给达萨克，宣布美国国立卫生研究院“为了方便起见”将终止对他研究所的资助。当被要求解释这句话时，美国国立卫生研究院并没有详细说明，但引用了其资助政策声明的终止条款，表明该机构可以取消一项拨款，以“保护公众健康和福利不受严重缺陷的影响”。

这个解释让达萨克迷惑不解。他说：“我无法想象一项名为‘了解蝙蝠冠状病毒出现的风险’的资助项目会以何种方式对公众健康构成威胁。我认为情况完全相反。”

武汉实验室安全问题

美国国立卫生研究院没有回复有关询问该项目资助如何对公众健康和福利构成威胁的电子邮件。但在4月19日致达萨克的电子邮件中，劳尔提到了武汉病毒研究所：“为了公众利益，NIH应确保（其资助的）次级接受者采取一切适当的预防措施，以防止其正在研究的病原体释放。”

没有科学证据表明新冠肺炎病毒起源于石正丽在武汉病毒所收集的蝙蝠病毒，尽管研究人员承认不能明确排除这种逃逸的可能性。但是，已知最接近新冠病毒的蝙蝠病毒，虽然与新冠病毒有96.2%的相似，但从进化时间上来看，与新冠病毒至少存在20年的进化差异。就算是这种病毒逃离实验室，它也会需要耗费几十年来发展成这种已造成23万多人死亡的大流行病毒。

《自然医学》杂志的一篇论文进一步指出，没有迹象表明大流行病毒是科学家人为设计的。首先，研究人员指出，虽然病毒与人类细胞受体结合，引发感染，但这种相互作用并不是最佳的。他们写道：“强有力的证据表明，新冠肺炎病毒并不是有目的操纵的产物。”

James Le Duc是美国加尔维斯顿国家实验室主任，他管理着一个生物安全四级实验室，并对世界各地的科学家进行生物研究安全性方面的培训，其中还有一位来自石正丽实验室的同事。他说，在2018年武汉病毒所开设生物安全四级实验室的前不久，他曾访问了武汉病毒所。他和石正丽已经认识好几年了，并对她也有着崇高的敬意。Le Duc说：“我讨厌看到一位毕生都致力于研究冠状病毒的、世界级的病毒学家被当作病毒可能的来源，并因此受到审查。”

其他熟悉武汉病毒所和石正丽工作的研究人员也对武汉病毒所不安全的说法，表示怀疑。Gerald Keusch是美国国立卫生研究院Fogarty国际中心的前主任，目前在波士顿大学国家新兴传染病实验室工作，说：“你不可能百分之百地消除任何东西，但是我们所知道的一切，都表明这（病毒）是自然的结果。”

4月18日，在美国国立卫生研究院取消生态健康拨款之前，石正丽告诉ScienceInsider（科学·知情人）：“新冠肺炎病毒的起源仍然是未知的，但它肯定不是来自我的实验室或其他任何实验室……把科学搞得这么复杂真是太可惜了。”

然而，James Le Duc表示，他担心中国政府在研究这场大流行的起源方面缺乏开放性，以及政府对研究该问题的中国科学家施加的额外限制。他表示：“他们没有帮助自己。”并且，美国政府也在“向他们扔石头。”他还担心，在应对新冠疫情的问题上，这种紧张关系将付出高昂的代价。Le Duc表示：“如果不是因为我们与在武汉的这些科研人员合作多年，我们所了解的情况就会少得多。我们私下也是朋友，当你打电话和他们交谈，这种对话是非常重要的，尤其在现在这种敌对的政府态度下。”

NIH法律基础不稳固？

尽管大流行病毒起源的争论仍在继续，但一些专家质疑，在没有不当行为调查的情况下，美国国立卫生研究院是否有法律权力单方面取消一项已获批的资助。

美国医学院协会的高级主任兼监管顾问希瑟·皮尔斯指出，在出现学术不端行为或利益冲突的情况下，美国国立卫生研究院有很大的取消拨款的自由。

但是美国国立卫生研究院的官员并没有在与达萨克的往来邮件中指控其存在任何不当行为。并且他们一度表示，除了计划用于武汉病毒所的资助外，达萨克可以继续所有的资助项目工作。（劳尔后来突然改变主意，通知达萨克，美国国立卫生研究院已经取消了全部资助拨款。)

此外，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资深大学研究管理人员表示，美国国立卫生研究院向ScienceInsider（科学·知情人）提供的措辞：以“保护公众健康和福利不受严重缺陷的影响”为理由，已被另一项规定取代。

该知情人表示，该规定只允许美国国立卫生研究院在四种情况下中途取消一项资助，在目前的情况下，这些情况似乎都不适用。“如果这是我的机构，我会和法律顾问讨论如何全力抗击美国国立卫生研究院的举动。”

Keusch说他正在努力动员同事们反对美国国立卫生研究院的行动。“这是自讨苦吃。这是政治干预在民主国家可能造成的最糟糕的后果。”

与此同时，达萨克说他正在尝试与美国国立卫生研究院合作，希望能找到一条前进的道路。他表示他曾在4月27日要求与劳尔谈话，但劳尔没有回应。